吉隆坡遊記

二叔死後,我在他的遺物中找到一個老舊卷尺,過去幾年來我都放在背包中,但很少會用到。

國慶日那天我乘飛機到吉隆坡,背包沒有整理就帶上了。原來卷尺不可隨身上機,可能他們擔心我在機艙上用卷尺賣力鋸斷空姐的粉頸。

安檢時,我選了最方便的解決方式:交出卷尺。

過後我突然感到心神不定。唉!我該先把卷尺藏在機場廁所的某個水箱中,像殺手藏槍一樣,回到檳城時再去拿不就行了嗎?

我該不該去要回卷尺?

我們何必去紀念一個人或一件事,或緊擁一物不放。

*

陳昇的演唱會從晚上換到中午開場,加上班機延時,來機場接我的朋友說會趕不及。

送票的朋友說,他把我們的票寄放在失物招領櫃檯,櫃檯小姐說她不擔保。其實把票藏在會場廁所某個水箱內,像殺手藏槍一樣就可以了。

送票那個朋友入場了,我們則在途中遇上塞車,吉隆坡路好長,趕路的精神壓力慢慢累積。

最後我們放棄,決定去吃燒肉喝茶抽煙,患上憂鬱症的機率馬上下降。

卷尺然後陳昇演唱會,失去和錯過好像會是當天的主題。

*

晚餐我們三人吃肉,壓軸餐點是比兩個手掌大的戰斧扒。沒有卷尺,不然可以量量看。

我在賣力切割時,送票的朋友接了一通電話,問他要不要出席陳昇的慶功宴。

他猶豫。我說可以和陳昇合照然後上臉書炫耀,可能是這一生中的唯一機會。

「我們可以找個地方等你。」

他要我們跟隨,於是回電詢問有兩個朋友跟隨可否。對方馬上歡迎,可能是聽到其中一個跟隨者,是財政部的官。

送票的朋友很興奮,在車上不斷啍唱「然而」,我們有點擔心他要在慶功宴上邊嘔吐邊獻唱。

聽說我們到場前,陳昇有上台唱歌,我們錯過了。

*

我們抵達不久後,陳昇就離場了,但很多人留下喝酒。

介紹一個人,通常是名字然後職業。朋友財政部的官很容易就被介紹出去了,我的情況讓介紹人有點困難。在首都混,除了職業,多少也需要一些閃亮的背景或名號。

其中一個有名號的媒體人逮到朋友財政部的官,兩杯下肚後表示對行動黨的失望,要財政部的官向老板傳達。朋友財政部的官深感無奈,想不到假期還要做OT。

「今晚大家朋友喝酒,不談這些!」幸好另一個名號更響的媒體人明察秋毫。

「老大說不講就不講!」關心行動黨的媒體人一下子就掌握了暗示。

我在一旁看戲,在煙酒之中,那兩句對白很黑幫。

*

回到檳城機場後,不知為何其中一個垃圾桶引起了我的注意。

我想了一下,環顧四周,決定翻搜。

沒有。我找不到卷尺。二叔也沒有顯靈。

偶遇

妻子遠行,我吃了感冒藥後精神散漫,從安靜的客廳通過陽台望去,綿綿細雨像粉一樣飄落。一切看來都很慢,在腦中形成一種場境,帶來傷感和孤寂的畫面。

要命,我需要見見人,於是外出買包菸草。

第一個偶遇是大學畢業後就沒再見到的朋友。這18年來她分了兩次手,結過一次婚,都與同一個男人,最近離婚了。這些年來,他從來沒有對她感到滿意過,她長期成為出氣桶,在生活大小事情上被責怪、被挑剔,她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發怒,飽受精神折磨。如今她解脫了,但打開籠門的是他,他提出離婚。

兩小時後,我像看了一出最終壞人勝出的懸疑片。

吃晚餐時我遇到中學同學。大學畢業後他在找地方租住時,曾在我家小住一陣,他與我其中一個屋友相熟。他搬離後我沒再遇見他。原來這16年來我們都住在同一帶,光顧那數家小販中心,今天總算遇上了。他四年前才結婚,最小的孩子才一歲。我以前住的地方收留過好一些人,進進出出的,我忘了他也是過客。

「那個長頭髮的怎樣了?」他問起屋友。
「大家都離開後,我跟他繼續住了七八年。」
「你們還有見面?」
「每個星期都見一次。」

關係變了讓人覺得大家都老了,但好像就只有我和屋友不會變老,他還是一樣幼稚。

吃了晚餐去特易購,帶著孩子的學弟叫住我。已好多年沒見,他的妻子剛生了第二胎。

「兩個就夠了。地球就快人口過剩。」
「我不生就是為了讓出固打給你們。」
「真是謝謝了。」

我走出特易購,發現下了一整天的雨已停。

關於工作(完)

社交媒體改變了人們獲取資訊的方式,衝擊傳統媒體,甚至在威脅著傳統媒體的生存。

不過,社交媒體其實早在兩千年前就出現。

西元前一世紀,奴隸是羅馬時期的寬頻網絡。奴隸膳稿、送信,讓遠在其他地方的主人獲的資訊。當時的信件被抄錄在莎草紙卷上,收信人不只一個,收獲信的人會抄寫成數份,再轉送給自己的朋友,訊息在自己的社交圈子內流傳。有些信件被張貼在公共場所,讓公眾閱讀,一些人會抄下這些公告,再轉發給朋友。

羅馬城鎮圍牆上都寫滿消息,有廣告、政治口號、個人訊息、吹噓和淫穢笑話、俏皮話、格言警句等,甚至是兩個人的對話紀錄。

十四世紀,英國都鐸宮庭內流傳一本小書,如今被稱為德文郡手稿,至少有19個人在這小書上寫過東西,傳閱的人用這本書互通消息,發表自己的詩詞,是一種交流的媒介。

聽起來和現在的社交媒體一樣,只是訊息的流動比較現在慢了很多。

後來印刷機取代了手抄,再後來電報的發明,才會有所謂的大眾媒體,是科技造就了大眾媒體。報紙上的內容由受報館聘用的記者撰寫,出版資金主要來自廣告,你寫我讀,社群的互動性消失了。

不過,約兩個世紀後科技再創新發展,互聯網的出現正危脅著大眾媒體,讓媒體回歸社群,像羅馬時代的抄寫剪貼、轉發分享、個人推薦的社群形式媒體又回歸了,大眾媒體會漸漸消失,看來已沒有回頭路。

人是社群性動物,人類學家羅賓鄧巴說,沒有八卦,就沒有社會。分享這一種行為就是自我表現的一種形式,分享是人的天性,在社交圈子內與其他成員分享資訊(八卦)是人性的一個特點。

相比大眾媒體,社交媒體更符合這種人性的特點,報紙肯定會式微甚至死亡。不過(報人)別太傷心或念舊,回頭看看這一段文化進展長河,大眾傳播在這兩世紀的壽命其實很短,甚至可以被看成是媒體的異常狀態。

現在,只是恢愎正常罷了。

關於工作(9)

關於工作(9)

出版報紙已不再賺錢,報館該重新定位,或許可換變成媒體及活動策劃公司,搞旅遊搞保健可能還更容易賺錢。出版報紙變成副業,大大縮減採訪部的人力,出版數量由收入和開支平衡來決定,內容以整理事件為主,撰選特定題材,鎖定小眾市場,服務真正願意閱讀的讀者,或許這樣一家報館才能繼續生存。

報紙會慢慢變成周刊,然後變成雙周刊,月刊,直到老報人心中的情意結慢慢被磨滅。。。或許還剩那麼一點點,於是一年一度搞個年刊,回顧一年來發生的大事件。

紙媒會死亡,但新聞不會,資訊會繼續在網上廣傳,記者這份工作仍然會存在,而且人人都是記者。報館沒有選擇,為了收入和平衡開支,只能裁減記者人力,移居網媒,並僅專注在特定的領域,其餘內容需由公眾提供(如果仍然要包羅萬有)。

紙媒在北馬有20個記者,採集的內容包羅萬有;專注在政治新聞的網媒在北馬僅有2個記者。問題在於,紙媒需不需要包羅萬有?一般人若買份報紙,或瀏覽特定網站,他一天真正能閱讀的新聞又有多少?一般人在一天內接收的資訊可以很多,簡短、零碎的資訊,但有多少個人能在一天內仔細讀完10則每則600個字的新聞?

從讀者接收資訊的習慣看來,報紙已沒有功能,除非它的出版僅是為了讓人「翻」,而不是「讀」。

減紙裁員這回事已在發生,但當紙媒還能賺一些錢時,沒有人會在這個時候宣布2025年停止出版報紙,全面移居網媒。

如果有了這目標,現在就需開始選擇未來要專注的報領域,比如政治與教育,放棄其他新聞比如社會及社團新聞、娛樂和體育新聞。這麼一來,就可以進一步減紙裁員,再來就是依據廣告收入的下跌,減少出版的份量。縮小,在2025年前有規劃地縮小,縮剩僅足以應付2025年的新聞網。

僅靠網媒,一家報館可以生存嗎?什麼生意都好,只要收人和開支平衡就可以繼續。紙媒現在面對的問題,就是收入大幅度下跌,開支和收入漸漸不平衡。更慘的是,還會為一則免費新聞的高點擊率而興高彩烈一番。

關於工作(8)

關於工作(8)

內容帶來讀者,報份帶來廣告,紙媒從內容開始,雖然靠廣告維生,但仍是一種內容產業。

虛擬世界的文化是資訊共享,簡而言之是”免費”,商家免費提供資訊,但從售賣商品賺錢;社交網免費提供平台,使用者”分享”自己的資訊,社交網從中掌握用使用者的偏好與需求來牟利。

內容是報館的資產,但不是商品,它只是手段,版位才是報館的商品。沒有廣告,報紙也可以出版,但需抬高售價來平衝開支,這麼一來,就需依賴銷量。

報紙上的內容轉貼到資訊共享的虛擬世界中,不會有錢金上的價值。讀者訂閱新聞網的收入,還不能養活100個記者的團隊。 在虛擬世界中,版位是無限的,而且人人可以擁有,並不掌握在報館手中。

那報館在網上販賣的是什麼?販賣公信力?但公信力在這座why so serious態度當道的小丑樂園中,並不值錢。

報館把採集到的新聞免費上網可獲「佔市率」,避免被人遺忘,僅此而以,不會帶來任何足以平衡開支的經濟效益。

報紙倒是在2018年5月10日和11日展示了它的價值。

5月9日舉行全國大選後,國民關注的大選成績在當天結束後仍不出爐,隔天各報章賣斷市,為何會發生這種事,要知道大選成績的人不會上網看嗎?為何要買報紙?

與其說原因是報紙較有公信力,不如說報紙「整理」了讀者要知道的資訊,讀者買的是「一目了然」。

當時網上有關大選成績的資訊,必然是虛虛實實滿天飛,讀者難以得到一個肯定答案,所以想起了古老方式,即買一份報紙來解答。

不過報紙賣斷市的況並沒有發生在MH 370 或MH 17這種大事件中,原因是人從網上得到的資訊已讓他們滿足,翻開報紙也同樣看到一堆資訊,讀者沒有需求,報館貼滿四大版資訊也不見得賣得出。

在資訊滿天飛的時代,清楚整理一件事的能力比公信力還要重要。

關於工作(7)

一杯caffè latte的不滿

不知不覺,我就被簡稱為牛奶,臉上多了一幅莫名奇妙的拉花。最無奈的還是被文青非禮,成為他們的文化品牌大使、他們矯裝氣質的道具。

紅磚變成「文化磚」後,我深感同情,為什麼我們不可以像Milo一樣永遠只是Milo?平平淡淡地在平平淡淡的生活中存在,不過份喧嚣,不要出現在Instagram中。

Milo雖然被打造成「冠軍飲料」品牌,但七早八早被拉起床垂頭喪氣不願去上課但校車就要來需要快快喝Milo吃早餐的小學生,並不覺得自己是冠軍。這是Milo的成功之處。

Milo是幸運的,他不需要面對文青。一塊磚頭被文青看上後就有如此遭遇,更何況是一杯caffè latte。

文青的另一個道具是書,因此我常和書一起登場,背景通常是一塊原色實木桌面。該死的Cafe老板偏偏參與了這項大業,不然文青就要隨身帶一塊實木板出門了。

點了一杯caffè latte,以「文化牆」作為背景,視線透過直徑兩吋半的圓框眼鏡(有沒有被稱為文化眼鏡?),射在手中那本《在路上》「靜靜地閱讀」,看來氣質非凡。

這時,侍者捧上一杯caffè latte,那幅該死的拉花像是咖啡師的寄語(說不定他也是一名文青,只是仍未出櫃),延伸了牛奶細泡的意義,讓資本主義昇華成浪漫主義。

這一切中斷了「靜靜地閱讀」,時間凝固在泛黃帶綠王家衛杜可風的剎那,經林少華翻譯後的村上式小確幸,迷漫在這段人生長河里其中一個小日子中。雖然iPhone已取代了LOMO,軟件取代了菲林,但科技的冰冷取代不了對生活的熱忱,這一冷一熱反而交織成冰火五重天,這種高潮一定要分享。於是Instagram上又多了一份電子垃圾。

是時候喝caffè latte了,第一口後滴了一滴在Moleskine的紙頁上成污跡,就在抄下的「在路上,我們永遠年輕,永遠熱淚盈眶。」這句話旁。但文青對生活有熱忱,對小事物有敏銳的感受,永遠都在路上,永遠都熱淚盈眶,於是在心中,這污跡淀放成詩,只可惜不是滴在另一本手賬上(另一本是Hobonichi,放在家里沒帶去Cafe)。

第一口caffè latte的咖啡因生效,讓文青左右腦突然相通,創意和邏輯擦出火花,決定回家後把污跡剪下再貼入Hobonichi中。無可避免,Instagram上又會多一份電子垃圾。

話說回來,caffè latte掉溫後就不好喝了,15分鐘內喝完最理想,並不適合一邊「靜靜地閱讀」一邊喝,不然要不是頻頻打斷閱讀的興致,就是最後需勉強喝完早已降至室溫的caffè latte。

喝caffè latte的最好方式是先攪糊拉花,邊抽菸邊喝,心里還要咒罵上司,像大個便一樣15分鐘內解決後回去上班。這樣的caffè latte最好喝。

噢?你不是文青?Non essere stronzo。我也不是latte。

嗱!